南竿鄉志


  標題:今宵有夢故鄉遠/作者:張復國  
  作者:網管    ( 發表時間:2015-04-14    閱讀人次:464 )  

 忙碌的都會生活,連作夢都是件奢侈的事;即使有,也多是些擾人的惡夢。今夜,竟意外的夢歸闊別的家園,重溫了一串串的孩提往事,也遇見了許多親人與玩伴。雖然他們部份早已不在人世;故園如今也殘破荒蕪,但是他們還都一顰一笑的活現在夢裡;家園也如往昔那樣恬靜安詳。那種歡愉;那份溫馨,該是千金難求的。

 在那青石板的古井邊,依然見到汲水的壯漢,洗衣的村婦,戲水捕蛙的孩童,歇腳解渴的路人,大家圍繞在井台邊談笑話閒。尤其那甘甜清涼的井水,可以一個勁的喝個夠。

 張家大叔屋前那棵橫卧的大棉桐樹,還是綠蔭深覆,幾個老人家圍在一塊納涼說家常,小頑童有的舉著長竹竿;有的爬上樹椏間,爭摘那枝頭的大黃花。幾隻老母雞,漫步在樹頭的軟泥裏覓食。周遭的空氣,是那麼悠閒自得。

 烏面奶奶是村裏唯一的接生婆。一枝鏽黑的布剪子,多少新生命在她的手裡迎向人間。又見她家人家比手畫腳的站在侯家的牆角為五嫂講解婦產經。她總是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所以產婆之外也兼做媒婆。

嫩俤伯最滑稽天真了。半禿的白髮,殘缺的門牙,能逗開村裏每一張笑口。不管是大人或小孩,他都能找出話來跟你說,逗你玩;雖然有時人們嫌他不太正經,可是少了他,卻又像缺了什麼似的。他就是這麼一位無憂無慮的老頑童;也是村裏的甘草人物。

 曹家院裏的老番石榴,是村裏僅有的一棵果樹。長得比瓦頂還高。每當秋風吹起,它的枝椏間便綴滿了小果子。雖然還是青澀無味,卻早就引起孩子們的覬覦,因此年年都演出一場主人與小孩的護果攻防戰。凡在村裏成長的人,應該都有不同的偷果經驗吧。

 夕陽西沈了,晚霞漸漸佈滿天邊。海裏作的,田裏耕的,都回來了。一家家的晚餐就在各自的門口擺開,由落日餘光吃到月明星輝。晚風徐來,蛙蟲齊鳴。一天的辛勞,藉此調劑休息;全家的瑣事,也在此研究商量。這是漁家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只是地瓜飯配鹹魚乾,但只要衣暖飯飽,一家和樂,應該比什麼佳餚都甘美。

 劉家二哥要娶親了。全村的人都動了起來。大家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不論男女老少都有任務分派;有的搭蓬砌灶、殺豬宰羊、準備大量的酒菜;有的調借各家桌椅碗盤、清洗佈置、張燈結綵。有的租花轎備聘禮;有的請道士祭神祀。裏裏外外,熱熱鬧鬧,大家夥忙著。待聽得一群孩子緊敲著鑼,拉著脖子高聲么喝道:「拍鑼食酒菜涼囉!」個個都穿紅戴綠的集中到喜家,盡情的吃,大碗的喝。尤其等到拜堂日子。當迎親的隊伍擁著花轎出現在山崗上開始。整場喜事的熱鬧就進入高潮。歡歡喜喜,全村子都浸淫在喜氣裏。

 故鄉,是多麼可愛啊!小小的山村,依山面海。十幾戶人家,散居在箕形的小山漥裏,我們雖有七個不同的姓氏,但卻都有點沾親帶故的。日常不只雞犬相聞,夜不閉戶;彼此更是互相的幫助與關懷,儼然像個大家庭。這兒沒有鬧街;也沒有大道。只有一段通往海港的蜿蜓石階;以及一條翻過兩個山頭接連鄰村的泥巴小徑。隱蔽的地理位置,頗有與世隔絕的幽僻。男漁女耕,生活雖然清苦。卻都安貧知足。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們不知道;時局的變化如何,似乎也與我們不相干。小小的天地裏,雖然比不上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卻也是個與世無爭的海角樂園。

 寒往暑來,歲月不停的流逝。才數十年過往,一切都改變了;當日的少壯,如今已垂垂老去;而那些可親可敬的長者,也都一一的謝世作古。親友們遷徒離散了,石屋傾頹了,田地也荒蕪了。聽不到人聲笑語;看不見蝦滿魚肥。便是一樣的彩霞晚照,似乎也變得慘淡淒涼。故鄉,我那可愛的故鄉到那裏去了呢?

 遠了,一切都遠了。海天遙隔,人事代謝。故鄉惟有在夢裡去找尋。就像今夜的夢境,那怕是短暫的;那怕是片斷的,都是那麼珍貴;也都堪安慰天涯遊子的心懷。期盼著,且期盼著故鄉再次入夢。

(作者旅台鄉親,本文榮獲85年第二屆馬祖日報文學獎散文類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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