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江縣志 歷史志


  標題:第一章 航路上的馬祖 
  作者:網管    ( 發表時間:2016-06-07    閱讀人次:1575 )  

第一章 航路上的馬祖

 明清之交的十七世紀,有人喻之為大航海時代,其時中華帝國對於出洋雖採取禁制的作為,然無法完全拴住以海為田的沿海居民,中國東南海域帆檣雲集,福建海商或與海商一線之隔的汪洋大盜,依然乘風搏浪航向東洋或西洋。福州是明清時期貢舶貿易的港口,長樂广石港在鄭和下西洋時是造船重鎮,明代閩東地區的定海、壺江、連江、北茭、黃崎等澳均是鹽運船幫的要港,而位於閩江口外的馬祖諸島則是海船過往的指標,同時也是船隻駛入福州等侯潮水或避風的港澳;另就帝國時期的海防論,馬祖諸島排列於福州外海,是所謂省城的藩離,其動靜攸關省城安危。質言之,馬祖列島緣於其海上位置,明清時期即以竿塘(官塘、官唐、干唐、干塘、關同、關童、關潼、關塘,今南北竿)、東沙(東犬、東狗、東獅,今東莒)、白犬(白狗、白畎、東沙,今西莒)或東湧(東引、東永、東澳)等名稱出現在航海用的針經圖簿或海防圖上。

 第一節、航海圖上的馬祖

 明朝茅元儀(1594-1630)在萬曆47 年(1619)付梓的《武備志》,書中二百四十卷有〈自寶船廠開船從龍江關出水直抵外國諸番圖〉,一般有稱之為〈鄭和航海圖〉者,是圖以南京太倉為起點,標明航線方位、航道遠近及各地洋面水深等航海資料,圖中列舉自南京太倉到紅海忽魯謨斯(今伊朗Hormoz)的針路五十六線,以及由忽魯謨斯回南京太倉的針路五十三線,中外學者咸認《鄭和航海圖》為十五世紀以前中國有關亞非地理最詳盡的航海圖經。[註1]

 〈鄭和航海圖〉分刻成四十餘幅圖,其中兩幅畫有東湧山、龜嶼、官塘山及東沙等島嶼的影像,在連江、長樂外海和馬祖列島之間標示有針路,其向南航行之針路曰:「用丁午針二更船取五虎山,用乙辰針平官塘二〔三〕礁外過,用丙巳針取東沙,東沙用丹巳針三更船平牛山。」[註2] 此係船隻由北向南航行,若要到福州則經連江縣定海千戶所後,由五虎山進入閩江,[註3] 若要繼續向南航行,則由五虎山用乙辰針,船身正橫從官塘、三礁外過後,再用丙巳針航向東沙,到了東沙轉用單巳針,航行三更後船身正橫牛山而過,此係明清船隻下西洋主要航道之一段;當船隻由南向北航行時,其標示之針路謂:「烏邱山用艮寅針四更船平牛山,用丑艮針五更船取東沙山,東沙山用丑艮針一更,船平官塘山,用丑艮針一更船取五虎山,用丑艮針一更船取龜嶼,用丑艮針一更船取東湧山外過,東湧山用丑艮針二更船平東藥山。」此係由西洋返回南京主航道之一段,船隻若要到福州則由五虎山駛入閩江。[註4]

 前述船隻針路之「取官塘」,意即船頭依針路方位朝向官塘,「平東沙」則為船身正橫經東沙山而過,「外過」則指船隻從島嶼向外海的一側航過,「內過」係船隻從島嶼之間或陸地與島嶼間之洋面穿過。[註5]「更」為船隻在海上計算里程的單位,緣於古代以沙漏計時,裝沙子的沙漏筒子上下更換稱為一更。「如欲度道里遠近多少,準一畫夜風利所至為十更。」也即船隻在順風的情況下一畫夜所航行的里程為十更,而計更的方式則是人在船頭將木片擲入海中後,再疾行至船尾,如人與木片同時到達,則是風力相稱,一畫夜可得十更,一更可行六十里;若人走到半船而木片已到船尾,表示風力十分順利超過正常更數,稱為「過更」,過更則可兼程而行,反之,如人到船尾而木片僅流到半船,則為不及更,也就不及程了,但也有船隻以焚香幾枝算計更數。[註6]乾隆年間周煌《琉球國志略》引琉球學者程順則的《指南廣義》仍稱一更六十里,質言之,明清時期在風力正常的情況下,航行一更合約六十里。

 從〈鄭和航海圖〉相對位置觀之,圖上的東湧山、龜嶼、官塘山以及東沙即今日馬祖列島之東引(東湧山)、南北竿(官塘山)。其中有關東沙和龜嶼兩個地名最容易引起混淆,採用英國圖籍見解的鄭鈺森在《鄭和航路考》一書中,以〈鄭和航海圖〉上的東沙位於北緯25 度58 分,東經19 度57 分,「當東犬島之西,故作西犬島,然俗仍作東沙山」,[註7]即〈鄭和航海圖〉上的東沙為今之西莒島,晚清譯自英國航海圖籍的《新譯中國江海險要圖誌》持相同說法。1846 年的《中國叢報》(The Chinese Repository,美國傳教士在華創辦之學誌)中即有以東沙專稱今之西莒,而以東犬稱今之東莒,[註8] 唯如《指南正法》等中國圖籍則可以清楚區分白犬和東沙為今之西莒和東莒。

 〈鄭和航海圖〉上的龜嶼係指亮島南方之礁石,又稱龜島,十九世紀的英國海圖稱之為鱷魚島(Alligator Island),亦稱為東沙,[註9]《鄭和航路考》和《新譯中國江海險要圖誌》之說法相同,並謂龜島的位置在北緯26 度9 分30 秒和東經120 度24 分(另有寫為北緯26 度9 分,東經120 度25 分7 秒),當代出版之地圖則仍沿用東沙島一名,另亦有稱為南引、大沙者。由於前述三個「東沙」的稱呼都在今馬祖列島海域,極易混淆,本文述及之東沙或東沙山如未特別聲明,均指稱今之東莒島。

 若〈鄭和航海圖〉是十五世紀鄭和下西洋或是沿襲鄭和下西洋時所用海圖,這當是馬祖諸島的身影首次呈現於古代航海圖上,明清時期一些航海圖經如《順風相送》和《指南正法》亦多道及馬祖各島,另在明朝嘉靖萬曆年間因為禦倭及逋盜,時人論及馬祖列島者漸多,到了清朝初年對馬祖諸島才有較詳細的文字敘述,其中又以康熙年間杜臻所撰《粵閩巡視紀略》著墨較多。

 明代航行大海必須上仰天文,下觀地文,尤其仰賴管理針經圖式的「火長」,在明代即已流傳多種航海用的針經圖式,惟「舶人舊有航海針經,皆俚俗未易辨說。」[註10]之所以「俚俗未易辨說」,當係撰文者是海上舟人或海隅鄉儒,因此不免滲入許多俚俗方言,再加上舟子各有秘本,經輾轉傳抄的結果更加「未易辯說」,而明清時期的海道針經《順風相送》和《指南正法》則因歷史學者向達之引介而廣為大家熟知。

 《順風相送》原抄本藏於英國牛津大學鮑德林(Bodleian)圖書館,其上有勞德大主教(Archbishop William Laud, 1573-1645)於1639 年(崇禎12 年)所贈字樣,另抄本上的序有「永樂元年(1403)奉差前往西洋等國開詔,累次較正針路」等語,故學者推測其最早成書時間有可能是在十五世紀。[註11]至於《指南正法》一書有謂係「清初寓澳門的漳州人吳氏『擇日閑暇,稽考校正』針簿而成。」兩書內容包括有關氣象、潮水以及日月星辰的觀測法,再次是海上行船時的祝禱儀式等,而最重要的乃是記載往返東西洋的針路、航程遠近,以及航道上的「山形水勢」。[註12]

 前述兩種海道針經所謂的「山形水勢」之「山」有二義,一表突出於地表的高山,另係相對於「海」的陸地和島嶼,海上行舟凡船上視線所及之陸地或島嶼皆曰山,水勢旨在介紹航道上可供停靠和補給之港澳,並及於港澳附近之地形、水深等資料。馬祖列島位於閩江外海,依清代船人經驗,福州府外海「海潮之來,由南北竿塘大洋湧而匯於進嶼門,俟定海洋面潮半,下目之水亦至洋面,仍入於連江福州二港,汐時亦由此出海。」[註13]進嶼門當在今南北竿之間的海峽,下目即今高登島,是故馬祖列島不但是航路上的指標,船隻進出福州和連江亦在馬祖列島等侯潮水,清末陳壽彭編譯的《中國江海險要圖誌》亦云:「閩江口附近之地有山。馬祖群島之西在其北,白犬群島之西在其南,二者相距之間則為馬祖群島之東焉,其中之水道尤宜慎防,引水諸石尤宜謹避...定海與馬祖停泊甚穩,以避烈風俟潮而後入江也。」[註14]

 本節就《順風相送》、《指南正法》等資料述及馬祖列島之山形水勢摘繹如下:

 一、《順風相送》〈各處州府山形水勢深淺泥沙地礁石之圖〉:
福州五虎門:打水一丈八尺,過淺,取官塘行船,三礁外正路。
東沙山:西邊近山打水六七托,好拋船最妙也。
牛嶼:內過打水二十五托,外過打水二十五托。[註15]

 前文大意謂船隻從福州五虎門開洋,水深一丈八尺,航行經過淺灘(這個淺灘應即〈鄭和航海圖〉上的沙淺、《海國聞見錄》上的三星四嶼、《新譯中國江海險要圖誌》的淺亘)後,船取官塘航行,船從三礁外過是正常航路;東沙山西邊近岸地方水深六七托,適合泊船,在此泊船最妙(《新譯中國江海險要圖誌》亦稱東莒與西莒之間的水道停泊甚為穩妥,船隻可從西莒島繞入)[註16];牛嶼內過水深二十五托,外過水深二十五托。

 船隻在港外寄碇稱為「拋」,「拋」應即福建方言「泊」的轉音,意即泊船,拋船之前先用繩索綁住鉛錘拋入海中以測量海水的深度,名為打水,打水的單位稱為「托」,一托即船人兩臂張開的長度,約在五尺到六尺之間。[註17]

 〈鄭和航海圖〉在長樂外海畫有三礁之樣貌,周鈺森《鄭和航路考》認為三礁應即今海圖上之閩江外礁(Out Min Reef)。牛嶼即〈鄭和航海圖〉上的牛山,位在海壇島南方,明清時期海船南來北往均以牛山和馬祖列島互為下針的目標。[註18]

 二、《指南正法》〈大明唐山並東西二洋山嶼水勢》:
福州五虎門:打水一丈八尺,過淺。乙辰針收官唐三礁外過。辰巽取東沙西邊過,近山七八托,
好拋舡。單己〔巳〕三更牛嶼內過,嶼有礁出水,打水念五托,好拋船。[註19]

此節之敘述與《順風相送》類似,唯加上了針路,其中「念五托」即「廿五托」。

 三、《指南正法》〈敲東山形水勢》[註20]
牛嶼:水底多土堆,坤未四更取烏龜,單癸五更取官唐,艮寅七更取東澳,癸針湧內過,寅針澳水過,不可貪隴,恐犯鴨屎甲卯,[註21]須記之。
白犬:在犬處有一塊白可寄北風,[註22]水深有石劍,椗索亦斷,不可久住。
東沙:與白犬相對,上看官唐。澳內打水九托,拋南北風。半洋有礁嶼名是三白,夜間行舡須可仔細。
官唐:二山相連,山上多茅草,名曰半〔竿?〕塘,上有塘下有塘境,拋南風北風,打水二十托。竹戶澳拋南風,長箕澳拋北風。巽巳更半取東沙。[註23]

 本節對今東西莒與南北竿之山形水勢已相當了然,所謂東沙半洋中的「三白」當即今東西莒和南北竿之間的瀏泉礁和北泉礁等礁石群;官唐的竹戶澳或寫成竹扈澳,當即今南竿之福沃;長箕澳或稱唐岐、長岐,即今北竿塘岐;本節在官唐之後陸續描述下塘、朱澳、定海所、北加(茭)、大西洋、小西洋諸澳之山形水勢,在小西洋之後緊接著「東澳」:
東澳在東洋海外,西山東〔山?〕相峙,中有一門,離一箭遠,共三澳,四面峭壁,打水五托。山上大王廟前拳頭〔疑有闕漏〕,西山一澳可拋北風,後山一澳寄南風,乃係海山。若遇風可用丁未七更取牛山澳,一更開,有礁山水可防之。[註24]

 《順風相送.福建往暹羅針路》之〈回針〉記載由暹羅返回福州經閩南海域時:「用艮寅針三更取牛嶼。用艮寅五更取東湧山外過,取東沙山,入閩安鎮,內是福州」[註25]等語,其中從牛嶼「用艮寅五更取東湧山」與本節牛嶼條所述「艮寅七更取東澳」,兩者針路相同,判斷東澳即東湧,再者本節對各澳之介紹依序由南而北,從「東澳」排列的相關位置,再對照《粵閩巡視紀略》等有關東湧之敘述,本節所述之東澳當即東湧。

 四、《指南正法》〈犯七娘子〉:
官塘東勢有三個石嶼仔,都離門近,近下一門,諒過得舡。
官塘下白犬山有四個石礁,一個員大。
官塘東頭隴,隴若要白犬開過,可用丙午及單午。
官塘東頭隴,要取白犬看水漲退,可用坤未丁未收入。
白犬乙辛吞作一個,白犬有三個山,犬門可過舡,對犬目可拋舡。
東狗是泥,亦可拋舡。[註26]

 〈犯七娘子〉一節類似航海備忘錄,本節所述即在告知船隻航行到今馬祖列島時應注意事項。其中官塘有「三個石嶼仔」,當即《新譯中國江海險要誌》中的三石(今北竿東方之三連嶼);官塘到白犬山之間的「四個石礁,一個員〔圓〕大」,應即十九世紀英人海圖所稱馬祖東列石,即今南竿和莒光島之間的礁石,其中一個「員〔圓〕大」應即瀏泉礁,而白犬的「三個山」應指包括東狗在內的白犬島群,東狗當即東犬。引文中提及之「門」指海峽,官塘東邊的「門」應即南北竿之間的海峽,「犬門」當即東西莒之間的海峽;「隴」有靠近之意,「收入」則係船隻駛入港灣停泊。

 清朝的水師船隻從廈門往北航行至海壇、苦澳後,「再過為白犬為關潼,可泊船數百;乃福省半港處,入內,即五虎門山。」《續修臺灣府志》亦謂「淡水登舟半日,即望見官塘山(一作關童)。」[註27]關潼或關潼即官塘之福州音,是以清代船隻航行到官塘即算是到達福州的外港,道光年間《廈門志》〈北洋海道考〉當係綜合前人之成果,對馬祖列島山形水勢的描述甚為詳細:白犬(小嶼也,即於山下。澳內打水四、五托,沙泥地;可泊船。略開,打水八、九托,是泥地;拋船防之。西北勢嶼仔門可過,東南小嶼切不可近);南竿塘(海中嶼也。上有天后廟。澳打水三、四托,烏爛泥地。有東南澳、北澳二澳,皆可泊船樵汲。竿塘東外勢將半更遠,有沉礁甚長;但船不往來於此也。竿塘南勢半洋中,有四個嶼、有三星礁,駛船宜防之。入內 即五虎門,再入即熨斗澳;又內即閩安鎮,取羅星塔入福州大橋。又有北竿塘澳,在大山西,內打水四、五托,烏泥地,亦可泊船。五虎嶼澳,打水三、四托,赤泥地。澳口有關門礁,打水二托餘,船出入宜偏北而行。《八閩通志》:「自閩安鎮,由南港水洋一百二十里至貓嶼、北港水洋七十里至五虎;五虎東向水洋九十里至南北竿塘,南向水洋一百八十里至白犬、二百四十里至貓嶼,北向水洋七十里至定海、一百三十里至黃岐。」[註28]

 前段引文說明了馬祖列島為清代船隻進入福州之前等侯潮水或補給之場所,此與十九世紀中葉英國海軍的說法大致相同,其中竿塘東外勢之沉礁及竿塘南勢半洋中之四個嶼、三星礁即晚後英國人所稱的馬祖東列石,亦即南竿和東西莒間的的礁石群。而南竿塘「上有天后廟」,佐證南竿塘的天后宮最晚在道光年間即已為海上船人所熟知。

 第二節、航路上的馬祖

 明清時期除閩南地區傳統的「上北」和「下南」航線之外,另有由福州往西洋或東洋的航路,除前述〈鄭和航海圖〉所述針路外,依《順風相送》和《指南正法》及相關文獻的記載,由福州出發前往東西洋的針路,馬祖列島均是航路的指標。

 一、《順風相送》〈福建往交趾針路〉:
五虎門開船,用乙辰針,取官塘山。船行有三礁在東邊,用丙午針取東沙山西邊過,打水六七托,用單乙針三更船取浯嶼,用丁午針一更坤未針取烏坵山,坤申七更船平太武山,用坤申及單申七更船平南澳山...正路用單亥及乾亥針五更取雞唱門,即是安南國雲屯州海門也。[註29]

 由交趾返福建之〈回針〉:
雞唱門外開船用辰巽針...外單寅四更船平太武山。單艮針七更船平烏坵山內過,艮寅針四更船平牛嶼,艮丑針〔五〕更船取東沙外過官塘山五虎門也。[註30]安南雲屯州海門即今越南海防,往返交趾與福州之間均取道官塘山和東沙山。

 二、《順風相送》〈福建往暹羅針路〉:
五虎門開船,用乙辰針取官塘山。船行三礁外過,東北邊使用巽巳針,取東沙山。西邊打水六七托用單巳針,三更船平牛嶼...用壬子及乾亥針,沿山坤身尾便是暹羅港口也。[註31]

 從暹羅返福建之〈回針〉:
港口開船用巽巳針...用艮寅針三更取牛嶼。用艮寅五更取東湧山外過,取東沙山,入閩安鎮,內是福州。 [註32]

 暹羅港即今之泰國曼谷,由福州發船,去程經官塘山及東沙山繼續南行,〈回針〉的最後一段針路取東湧山、東沙山再駛入閩江。引文中的「坤身」即沙洲或沙丘。

 三、《順風相送》〈福建往琉球〉:
太武放洋,用甲寅針七更船取烏坵。用甲寅並甲卯針正南東墻開洋。用乙辰取小琉球頭,又用乙辰取木山;北風東湧開洋,用甲卯取彭家山,用甲卯及單卯取釣魚嶼。南風東湧放洋,用乙辰針取小琉球頭,至彭家花瓶嶼在內;正南風梅花開洋,用乙辰取小琉球,用單乙取釣魚嶼南邊,用卯針取赤坎嶼,用艮針取枯美山,南風用單辰四更,看好風單甲十一更取古巴山,即馬齒山,是麻山赤嶼,用甲卯針取琉球國為妙。[註33]

 〈琉球回福建〉由那霸港口啟程:
港口用坤申一更半平古巴山是麻山。用辛酉四更半,用辰〔辛〕戌十二更、單乾四更、單辛五更、辛酉十六更認是東路山,望下勢便是南犯,坤未三更半臺山,三更是烏麻山,坤針見官塘,五更平官塘,取定海千戶所前拋為妙。[註34]

 由福州往琉球因放洋地點不同以及風向的關係,其所用針路以及經過的路徑也不相同,而東湧及梅花均是放洋地點,引文中的太武山海澄(鎮海)南太武山,小琉球即臺灣,釣魚嶼即釣魚臺,彭家山或寫為平佳山、彭嘉山,今稱彭佳嶼,與花瓶嶼均在基隆外海。船隻到達琉球那霸港後,另有沿琉球群島向北航行到長崎、平戶及兵庫港等日本港口之針路。

 四、《指南正法》〈福州往琉球針〉:
梅花開舡,用乙辰七更取圭籠長〔頭〕。用辰巽三更取花矸嶼。單卯六更取釣魚臺北邊過。用單卯四更取黃尾嶼北邊。甲卯十更取枯美山。看風沉南北用甲寅,臨時機變。用乙卯七更取馬齒北邊過。用甲卯寅取濠灞港,即琉球也。[註35]

 〈琉球回福州針〉:
琉球回舡,用單申一更取包而是麻山,用辛酉取枯美山,用辛酉四更,又用辛戌十五更、單酉十九更,又用辛酉十五更取南杞山,坤未三更取臺山,用坤未三更取霜山,用單坤取官塘,收入定海千戶所。[註36]

 〈指南正法〉稱「梅花開舡,用乙辰七更取圭籠長〔頭〕」,《順風相送》稱「正南風梅花開洋,用乙辰取小琉球頭。用辰巽三更取花矸嶼。」兩者所取針路一樣,只是《指南正法》多了航程里數,兩相對照圭籠頭〔雞籠頭〕即是小琉球頭,即今天基隆和平島一帶,花矸嶼即花瓶嶼。圭籠頭或小琉球頭應是福州往返琉球的中途站,明朝萬曆年間關心閩地海防的董應舉即屢屢提及淡水、雞籠等地名,明代中葉福建海商或漁民在臺灣北部一帶活動料必已相當頻繁。[註37]

 五、《指南正法》〈普陀往長岐針〉:
東南風用甲寅...或牛嶼往長岐,用甲寅五更取東湧。用單艮十八更,用艮寅十五更、單寅二十更,用單甲假天堂,正用乾戌三更,子癸五更收入。
或東湧往長岐用艮寅五更、單艮十六更,北風用單寅八更,丑艮七更,艮寅八更見冰甚馬,用艮寅收入。[註38]

 長岐即日本長崎,引文中之天堂為長崎港南方的島嶼天草,冰甚馬當即美慎馬,即長崎港外之女島,而本節雖名為〈普陀往長岐針〉,實則記載由閩浙往長崎之港澳不止普陀一處,如東湧亦是往長崎的起航點之一,而由長崎回程之針路則道經東湧、白犬和官塘,同書〈長崎往大泥日清〉云:「下午平東湧外過,用丁末暗平白犬開,夜用丁未及未七更光見北港大山,在東勢過。」[註39]另〈長崎回廣南針〉一節則謂:「長崎港口放洋,單申七更取美慎馬,用坤申三十五更、單坤五更,見山隴。用丁未七更取白犬,丁未五更取牛嶼。丁未四更取烏坵。」[註40]其中「北港大山」即臺灣,而「見山隴,用丁未七更取白犬」之針路與「官塘東頭隴,要取白犬看水漲退,可用坤未、丁未收入」之針路雷同,故「見山隴」所指之「山」可能係指「官塘山」。

 直至清朝乾隆年間,學者仍謂「日本,古倭奴國;在臺海東北,由大雞籠經關潼、白畎過盡山、花鳥嶼放船,水程五十九更可至長岐港。長岐者,日本互市地也。」[註41]殆可想見馬祖列島仍被認為是中日傳統航線必經之地。

 六、中琉封舟與貢船航路上的馬祖
明清時期琉球與與中國維持密切的封貢關係,中琉之間使節往來主要出入口岸在明初為泉州,成化年間以後改為福州,在琉球則為那霸。封舟去程通常由長樂广石港、閩安鎮、五虎門或東沙出洋,經雞籠頭-花瓶嶼-彭家山-釣魚臺-黃尾嶼-赤尾嶼,[註42]見姑米山即進入琉球國界,最後經馬齒山進入那霸港。明清記載前往琉球的航路頗繁,以下錄三家所述針路:

 (一)鄭若曾《鄭開陽雜著》〈福建往日本針路〉:
梅花東外〔沙〕山開船用單辰針、乙辰針或辰巽針,十更船取小琉球;小琉球套北過,船見雞籠嶼及花瓶嶼、彭嘉山;彭嘉山北邊過,船遇正南風用乙卯針,或用單卯針,或用單乙針,西南風用單卯針、東南風用乙卯針,十更船取釣魚嶼;釣魚嶼北邊過十更船,南風用單卯針、東南風用單卯針或用乙卯針,四更船至黃麻嶼...至大琉球,大琉球那霸港泊船,土官把守港口,船至此用單卯針及甲寅針行二更,進那霸內港以入琉球國中。[註43]

 《鄭開陽雜著》為鄭若曾(1503-1570,開陽為其號)之子孫在清朝康熙年間汱刪鄭若曾舊作而成,其書內容最早成於嘉靖年間,另作者題為胡宗憲的《籌海圖編》書中亦有相同之針路,一般學者皆以《籌海圖編》實際的作者為胡之幕客鄭若曾[註44];引文中的「梅花東外山開船」,參照諸家針路之說法,「東外山」似以「東沙山」為是。

 (二)蕭崇業〈琉球過海圖〉
梅花頭正南風,東沙用單辰針六更船,又用辰巽針二更船〔取〕小琉球頭,乙卯針四更船〔取〕彭佳山,單卯針十更船取釣魚嶼,又用乙卯針四更船取黃尾嶼,又用單卯針五更船取赤嶼,用單卯針伍更船取枯米山,又乙卯針六更船取馬齒山,直到琉球大吉。[註45]

 蕭崇業於萬曆7 年(1579)5 月擔任明朝正使率封舟到琉球,其在〈琉球過海圖〉的上方列有從广石、梅花所經小琉球到那霸港的「山形」,圖的下方則列有東沙山、東湧山和南己山(南麂、南杞)。

 (三)夏子陽〈琉球過海圖〉
梅花頭開洋過白犬嶼,又取東沙嶼,丁上風用辰巽針八更,船取小琉球山,未上風乙卯針二更船取雞籠,申酉上風用甲卯針四更船取彭佳山,亥上風用乙卯針三更船、未上風用乙卯針三更船取花瓶嶼,丁未上風用乙卯針四更船取釣魚嶼,丙午上風用乙卯針四更船取黃尾嶼,丙上風用乙卯針七更船、丁上風用辰巽針一更船取枯米山,又辰巽針六更船取土那奇翁居里山,又辰巽針一更取馬齒山,直到琉球那霸港大吉。[註46]

 萬曆34 年(1606)夏子陽到琉球冊封,當年5 月24 日自梅花所開洋,航行八日後到那霸港。[註47]其過海圖所列地名依序為:(長樂)西山-天后官-广石-祭海壇-梅花所-白犬嶼-東沙山-小琉球-雞籠嶼-彭佳山-花瓶嶼-釣魚嶼-黃尾嶼-枯米山-翁居山-馬齒山-那霸港。其過海圖白犬嶼、東沙山的下方有「關塘嶼」一稱,「關塘嶼」應即「官塘嶼」無誤。

 從前述海道針經以及蕭、夏的〈琉球過海圖〉所示,明朝封舟前往琉球均經由東沙、白犬和官塘間的海域,直發臺灣北部海域後再北轉琉球,往琉球的航行日數端視風力順逆而定,短則四日,長則七日餘甚至十餘日方可抵港,如嘉靖40 年(1561)明使郭汝霖於5 月26 日(西元1561年6 月8 日)到達長樂,27 日至广石,29 日由梅花開洋,因值西南風大旺,瞬間旋過東湧、小琉球,30 日過黃茅,閏5 月初一日過釣魚臺,後因無風和遇暴雨,航行十一日才到那霸。[註48]

 萬曆7 年(1579)蕭崇業及副使謝杰二人在琉球期間作詩唱和,其中有詩曰〈過東沙山〉:
出使殊方水國遙,東沙入望翠如髫;欲從日域開金詔,非為天台訪石橋。海色晴疑雲外雨,濤聲聽似樂中韶。丈夫意氣籠霄漢,何必區區戒弄潮!(蕭崇業)
一線峨眉入望嬌,芙蓉雙黛削岧嶢;看從日際晴如晝,失卻風前翠轉遙。碧落無垠波接漢,滄浪有信月隨潮;探奇不用燃犀照,海怪年來已盡銷。(謝杰) [註49]

 以馬祖島嶼入詩,〈過東沙山〉殆是第一遭。「東沙入望翠如髫」,意在描述從船上遠眺的東沙(東莒)有如一座垂著翠藍色髮髫的島嶼。「一線峨眉入望嬌,芙蓉雙黛削岧嶢」當係描寫眺望兀立海上的東莒和西莒,初上眼簾時像是嬌嬈的一線峨眉,再看恰似是出水芙蓉般的一雙黛眉。另萬曆45 年(1617)沈有容在東沙獲倭,閩中官紳以詩歌酬贈,後沈有容蒐輯在《閩海贈言》一書中,其中語多涉及東沙、白犬,如〈東沙倭捷歌贈沈將軍〉:「丁巳五月海氛動,白犬波立勢傾洞...將軍慷慨出身手,丈八鋼矛劇抖擻。樓船橫海下東沙,佽飛趾射爭趣走。」又〈寧海將軍東沙獲捷暫還宛陵長歌一首贈別〉云:「又傳有寇伏東沙,負嵎白犬方磨牙。大金昔日遭蹂躪,至今壯士猶興嗟。將軍聞之赫然怒,祗命興師期盡捕。五月十二昧爽初,樓船開向滄溟渡。欲至東沙夜北風,傾盆狂雨昏濛濛。浪高萬丈天地黑,桅傾柁折愁舟工。」[註50]也因為沈有容在東沙擒倭,乃有今馬祖第一碑-大埔石刻。

 竿塘、東沙及東湧為中國封舟由福州前往琉球必經之地,往後清朝前往琉球之使船亦沿襲相同航線,如康熙58 年(1719)翰林院編修徐葆光使琉,是年5 月「二十二日(甲午),日出,丁未風,過梅花頭。日中,丁風帶午,乘潮出五虎門放洋,過官塘尾。日入,至進士門。夜至九漏,轉丁未風;接封陪臣正議大夫陳其湘率其國夥〔火〕長主針,用乙辰針三更半。二十三日(乙末),日出,見東湧在船後,約離一更半許;丁未風,用乙卯針二更,約離官塘八更半許。」[註51]文中的進士門即今南竿附近的進嶼。

 道光18 年(1838)5 月翰林院修撰林鴻年使琉,封舟由「五虎門放洋,午未風,用辰針。申刻,過竿塘;二更,西見東沙」;同治5 年(1866)詹事府趙新持節到琉球,當年「六月初九日卯刻,放洋;未風兼西,用辰針(船由上向駕駛,故用辰針)。午刻,轉正南風,用辰針;過竿塘。申刻,過東湧、東沙洋面。」[註52]琉球貢使由福州返航,其取徑用針與中國封舟雷同,例如康熙年間琉球儒者程順則以中國舵工授予琉球的航海針法經廣詢博採後著錄之《指南廣義》,其中福州往琉球之針路謂「福州往琉球,東沙外開船(用單辰針十更(取)雞籠頭(北過)花瓶嶼(並)彭家山...」、「又五虎門開船(取)官塘東獅(用辰巽針十五更),小琉球頭(北過用乙卯針)十五更。」[註53]其他使琉紀程亦多道及馬祖諸島,本文不再一一臚列。

 總言之,中國封舟前往琉球先經馬祖列島,夏子陽即謂:「琉球之役,以海為程、以鍼為路;出梅花所東湧山,則窅渺汪洋,茫無涯際。」[註54]繞過臺灣北海岸後再取琉球,回程則由那霸港開船,經枯米山後取道浙江的南杞山、臺山、里麻山(霜山)等,再經官塘洋面收入定海或閩安鎮,航程約在七日到十五日之間。[註55]

 七、漳州「上北」航路上的馬祖
楊國楨《閩在海中》謂英國大英圖書館藏有一套道教科儀抄本,該抄本內容所含時間的上下斷限約在乾隆14 年(1749)至道光29 年(1849)之間,抄本中錄有一條由漳州往沙埕的海路:「往浙江〔福建〕沙埕:許嶼門、朱澳、胶口、白犬、南灣、關潼(比灣)、小埕、北茭(五帝爺,從北茭往入三都金井澳)、大洋山...沙埕入港。」[註56]白犬和關潼〔官塘〕為此一航路上的港澳。「白犬、南灣、關潼(比灣)」似標讀「白犬南灣、關潼北灣」為是,白犬南灣當即今西莒青帆港,關潼北灣即今南竿的福沃港。

 同書提及之〈安船酌錢科〉抄本,原係道教之安船儀式,當中錄有「往西洋」、「往東洋」、「下南」、「上北」四條航路上各港澳廟宇的名稱,「上北」係由漳州往江浙及天津的航路,錄有「磁澳-媽祖」、「白大〔犬〕門-土地」、「關童-土地」、「定海-媽祖」、「小埕-土地」等字樣,引號中的媽祖、土地係各港澳供奉的神祇廟宇,應係船隻過往時在船上祭獻或登岸膜拜,故最晚在清代中葉以前,白犬和關童(官塘)的土地廟已是海上舟人祭獻的對象之一。[註57]

 八、《西洋朝貢典錄》〈占城國第一〉由福州往占城之航路:
其國在廣州之南,可二千里,南濟真臘,西接交趾,東北臨大海(福州長樂五虎門張十二帆大舶,西南善風十畫夜程),由福州而往,鍼位取官塘之山,又五更取東沙之山,過東甲之嶼,又五更至南澳,又四十更至獨猪之山,又十更見通草之嶼,取外羅之山,又七更收羊嶼(海行之法以六十里為一更,以托避礁淺,以鍼位取海道),國東北百里巨口曰新洲港...港西南陸行百里為王之都城,其名曰占城。[註58]

 《西洋朝貢典錄》係明朝正德年間黃省曾就《瀛涯勝覽》、《星槎勝覽》以及鍼位圖經等篇章稽考撰成,其序寫於明朝正德5 年(1520),引文「福州長樂五虎門張十二帆大舶」之語,明代唯鄭和下西洋的寶船才有十二張帆的規模,而其參考之《瀛涯勝覽》和《星槎勝覽》都是源於鄭和下西洋的著作,故推測其參考之鍼位圖篇,當與鄭和下西洋時之火長、船師所使用者相關,引文雖未語及鍼位名稱,仍錄之以備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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