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竿 鄉 志


  標題:北竿風情 
  作者:曹志培    ( 發表時間:2006-01-05    閱讀人次:3782 )  

作者:曹志培

 懷著一顆既期待又怕受傷的心情,藉著中秋月明夜,登上了艨艟巨艦,乘長風破萬里浪,朝著一個印象中既熟悉但是又陌生的島嶼航去。佇立在甲板之上,和弟兄們遠眺基隆碼頭,遙指著和平島、中正公園,在談笑聲中,凝望著漸漸遠離的台海燈火,大夥兒沈默了!沈默之中,彼此心靈之間有著某種程度的契合--要去馬祖了!要去前線當兵了!
 「馬祖」不只是一個島「馬祖」,這個僅僅在課本、雜誌以及電視上才有可能聽過的島嶼名詞,一直到自己站上去之後,才知道「馬祖」並不是一個島嶼的名字,而是由一群列島,包含:南竿、北竿、東莒、西莒、高登、亮島、東引、西引以及大坵、小坵等諸島所組成的列島名稱。站在福澳港濱,睜大著雙眼,極力探尋這一個充滿戰地氣息的地區。遙望「枕戈待旦」四個大字,正是在提醒我們:「國仇家恨尚未雪,莫把杭州當汴州」。
 「北竿島」對一般人而言,是陌生的、好奇的--除非是生長在那兒的北竿居民或是曾經在那裡服過役的弟兄們。它是馬祖列島中的第二大島,面積約有八點二平方公里。全島由中生代末期的花崗岩為主體所構成。島上山巒峭立,平原缺乏。北仰高登島,形成戰備守備區,緊扼住匪軍的咽喉;南倚南竿島,互成犄角之勢,箝制著閩江口外,東鄰大坵島、東引島,構成一組嚴密的三角火網。使敵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它在行政區域上隸屬於福建省連江縣,下轄白沙、塘岐、芹壁、午沙、后沃、上村、橋仔以及板里等八個自然村落。在地理位置上和福州市隔海相望。進控北茭半島、蜘蛛島當面匪軍的動態,自從政府播遷來台之後,由於戰略位置的重要,在反共復國的聖戰之中,一直突顯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想要造訪北竿的人,必須先從基隆港登船,經過了十個多小時的航程,先行抵達南竿。再由南竿搭乘「忠誠號」或「慈航輪」兩艘豪華遊艇,經過四十分鐘之後,「歡迎蒞臨北竿」等字樣便出現在你我的眼前了!印象中的「外島」,應該是荒涼的、孤寂的,但是登港一看,發現北竿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冷清,港口附近也有西餐廳、咖啡廳,臺灣銀行亦會同聯勤單位在這裡設有辦事處。搭上了升火待發的「航報專車」,直駛塘岐村,更驚訝它的繁榮和進步。
 塘岐村是北竿鄉公所所在地,也是全北竿的行政和經濟中心。這裡市招林立,街道整潔,房屋如同棋盤似地規劃設置於此處。台灣所有的設施,這裡也一應俱全,北竿鄉自有駐軍以來,在軍民的同心協力建設之下,擺脫了昔日的貧窮和落後,許多居民捨棄了原有的農、牧、漁式的生活方式,紛紛開起了店面,做起小生意起來,也有人當起計程車司機,穿梭在各村落之間,連繫著官兵的情誼。儘管如此,北竿島上的漁季,依舊是伴隨著四時的變化,調和著島上的居民,進行不斷的有規律的作息生活。

黃魚季節的夜晚
 黃魚是一道味道極為鮮美的佳餚,也是馬祖列島的特產,本身肉嫩而刺少,沒有濃重的魚腥味,在每年的清明節過後,一群群的黃魚便隨著南下的「親潮」,群集在閩江口外產卵。此時,漁民們以三牲、鮮魚祭拜過天后宮內的媽祖娘娘-北竿居民們心中的海上守護神之後,便帶著一份執著和勇氣,把舵出港了。
 老漁夫王雙福告訴我,黃魚是一種極有靈性的魚類,而且群聚性極強。剛開始要捕捉黃魚的時候,不可以貿然撒網,必須依靠多年的經驗,配合潮水的流向以及敏銳的聽覺去探尋魚群所在的位置。根據判斷以及經驗的累積,知道了魚群聚集的地方,在海面下大約兩公尺深的地方,會有如同蛙鳴的響聲,等到一切都準備就緒,便在已經規劃的海域內,撒網而下,就可以靜待魚兒入網了!在收網的時候,特別要注意網結處和魚鱗接觸點,不要讓黃魚的魚鱗脫落了,這樣才能賣得好價錢。映著陽光,一片片魚鱗閃耀著黃澄澄的光輝。像煞一錠錠的金磚,替北竿的居民,帶來一筆可觀的財富。
 在這個黃魚季節的夜晚,芹壁港和白沙港是熱鬧而美麗的,一艘艘滿載而歸的船兒,迎著斜陽入港,將捕獲的黃魚立刻賣給港邊等待收購的冷凍船,裝滿之後迅速駛向台灣銷售。黃魚的招標和收購大都是在元宵前後舉行,台灣許多魚商都利用此一時節前來南、北竿投標,標得最高價碼者,便成為這一季黃魚的公訂價格,所有漁船捕獲的黃魚,不論多少,均賣給標得的公司,這個時候,秤魚的,賣魚的在小山丘般高的黃魚堆旁吆喝著,好不熱鬧,而北竿的官兵們每逢黃魚季節,正是大飽口服的時候。

黃魚三吃
 黃魚的烹調方法有許多種,最常見的是黃魚三吃-紅燒、清蒸以及一鍋清淡的酸菜黃魚湯。一道道的黃魚大餐,往往是部隊加菜的佳餚,也是弟兄們休假時的珍饈。看在北竿人的眼中,黃魚帶給他們的不僅是物質上的改善和繁榮,再望著那斑駁的漁船,笑容便飄上了雙頰--那是一種人類克服大自然時的優越感和喜悅啊!
 海神之子雖說是黃魚季當兒,也有「大潮」和「小潮」之分。「大潮」來時,風和日麗,陽光普照,這群「海神之子」,自然地揚起帆兒,迎著和風向大海挑戰,消失在海平線那端。而「小潮」時分,絲絲的梅雨彷彿澆人愁緒般地撥弄著這群討海人。雨滴落入酒杯,伴隨著蔘茸酒滑入了漁人們的肚中。一片片的紅暈也爭先恐後地爬上黝黑的臉龐。在杯晃交錯聲中,他們歡笑著,他們嘆息著,他們沉思著-沉思著數十個寒暑所換來的是一雙長滿死繭的雙手以及額頭粗深的皺紋伴隨著鬢角的白髮。漁人們把一生中最燦爛輝煌的歲月給了大海,而海洋卻嘲弄般地挑逗著漁人生命中的骰子,玩弄著和人類相搏的勇氣。漁人手中握的是和大海相搏的籌碼!只是賭注太大了!他們賭的是自己的青春啊!

漁人生涯
 在未經文明侵蝕和知識粉飾下的漁民們,好賭因子正毫無忌憚地展現出來,天晴了,他們和大海相搏;天陰了,他們便自相賭博,大碗公內的三粒骰子毫不留情地滾出了漁人們的命運,也滿足了漁人們在某一些方面失去的自尊和自信。在一場永無止境的搏戲之中,漁人們的生涯伴隨著杯中的杜康,作了一次最現實也是最無奈的詮釋!
 海堤上也會有一些討海人,把裝滿魚餌的魚網,固定在礁石上,利用潮水的落差來捕捉魚兒。潮水漲時,魚兒們中誘入網,等到潮水退了之後,再去收網。在這個潮起潮落的當兒,也是人們甩竿垂絲的最佳時刻了!
 臨濱垂釣,是北竿居民的另一種恬靜。孩子們跟在父親背後,忙著俯拾父親信手拈來的魚兒,裝入魚簍之中。
 夕陽西下,餘暉拉長了一老一少的身影,繪製成一幅安詳的天倫之樂圖,在這種情景之下,沒有什麼「代溝」;沒有什麼「問題少年」,小心靈想到的只是如何來貼補家計,時下的「學生運動」,對他而言,是遙遠的,是無關緊要的,更不必去瞭解它,對於養家活口,維持生計的概念,在他的心中,已經悄悄地孕育了。

北竿島上的驕陽
 端午節的腳步就在人們不注意的聲息中接踵而至了!這也意味著黃魚的高潮已經告一個段落了,取而代之的是熾熱的艷陽。北竿島上的驕陽,雖然沒有小說中那麼地詩意,但是湛藍的海天一色,此刻平靜無波,更顯出一種幽靜的美,在四面環海的北竿島上,只要任意登高遠眺,那種極目四望,舒曠遠蕩的感覺,連帶著心胸也為之開闊,不禁令人懷疑:人生短短數十載,到底有什麼好爭的呢?為什麼凡事都不能退一步想呢?
 夏天的北竿,魚兒雖然不多,但是取而代之的是盛產的貝類。「採貝」必須要有細密的心思和矯捷的身手,才能在海岸岩石之間,找到貝類集生之處。採集貝殼同時也要完全配合潮汐的起落。漲潮時,大量的海水帶來了許多的海草和貝苗,依附在岩壁上生長;退潮之後,居民們打著赤膊,背著魚簍,穿梭在海岩之間,俯身而拾。在北竿島上,許多貝類都被賦予一些奇奇怪怪的名稱,像海怪手、海鋼盔……等,其中最令官兵們感到興趣的,就是「海淡菜」了!
 海淡菜是一種味道極為鮮美的海貝,福州話稱之為「殼葉」,外型似蠔但是比蠔小一點,在兩扇貝葉接合處,有一撮長毛,宛如紫菜,因而得名。據研判得知,那撮「長毛」的形成,乃是這種貝類喜食海藻,於是在消化管外兩貝葉接合處便容易因海藻所圍住而形成此一奇觀,食用時,必須先將那撮長毛除去,方可享用。
 海淡菜的食用方法有許多種,最常見的是和「九層塔」拌著蔥、薑一起下鍋熱炒,也可以裹著麵粉,下油熱炸。在台灣著名的賣南北貨的那條迪化街上,出售著「淡菜乾」、「蝴蝶乾」,就是這種海淡菜經由曝曬,加工後所製成的成品。
 採集淡菜必須要深入到一些人煙罕至的岩岸,踏著草鞋,在峻嶙的海岩上攀附,冒著可能摔死的危險。當然價格也就不便宜了!而北竿島上的婦女們,最喜歡採的是「蠔」-她們稱之為「蚵仔」。這裡的蚵仔比台灣養殖的青蚵小些,蚵肉也比不上養殖的青蚵那麼柔嫩。然而在大自然培育下的蚵仔,食用時根本不必擔心什麼「綠牡蠣」事件。
挖生蚵與生命的哲理挖蚵者必須心細手巧,因為這些蚵仔表面都有一個硬殼,依附在岩壁之上,採蚵者必須要手持一個銳利的小鋼鑽,敲碎蚵仔表面的硬殼之後,再取出蚵仔肉,如果粗心大意或是力道沒有控制好的話,整個蚵仔就會被敲得稀爛,那就不值錢了。現挖出來的生蚵,用清水洗淨之後,沾點生醋或是蒜泥醬油,就是一道可口的開胃小點呢!
 藉由一支支的香菸,從曹文昌先生口中得知,靠著這些海貝、海淡菜,他把三個兒子都拉拔成人,也都在台灣取得學位,成家立業了,自然地肩頭上的擔子是輕了些,但是也換來了一陣陣莫名奇妙的失落,每天望著潮起潮落,把自己的希望都寄託在下一代的身上,最初只想到如何討生活,如何養家餬口,到如今,他依然習慣這樣的生活方式,隨著大自然有節奏的作息,曹老先生也不停的運轉著,叫他如何停得下來呢?
 啜著一口紅露,曹老先生提到他採貝有一個原則--小小的貝殼絕不採集,讓它繼續生長,這樣一來,他才有源源不絕的貝源。細細品味他的話,覺得一位不識字的老先生,對於生命的哲理也有如此深刻的體認,生命的滋生繁衍,不正是這個道理嗎?大自然的一切雖然不至於都是為人類而生,但是自認為是「萬物之靈」的人們,一味地對萬物趕盡殺絕,到頭來,人類不也是隨之消逝了嗎?

膏滿螯肥的螃蟹
 螃蟹也是北竿夏末的盛產海鮮,享用鮮蟹也有一番高深的學問,閩北人家常說:「五月團臍,六月尖臍。」所謂的「尖臍」,指的就是公蟹,而「團臍」則是母蟹的別稱。為什麼在農曆的五月方食母蟹,而六月再來享用公蟹呢?因為農曆五月末到六月初這段期間,適逢螃蟹的交配產卵期,而整個五月份正是母蟹膏滿螯肥的時刻。打開蟹蓋,往往弄得兩手都是蟹黃,而同一時期的公蟹剛剛交配過後,精虛氣竭,食之無味。到了農曆六月初,母蟹已經產卵完畢,體內已無蟹黃可食。再加上產卵過後,體力用盡,其蟹肉自然比不上休息了一個月,以逸待勞的公蟹來得鮮美了!因此,到了夏末之際,塘岐村內的各式餐館,都可以品嚐到螃蟹這道名菜,或清蒸、或油爆,都不禁讓老饕食指大動。
 螃蟹生性狡黠,不易捕捉,採捕者必須潛入海底,在岩洞或是岩石夾縫中,尋覓螃蟹的蹤跡。右手拿著一支頂端綁著鐵絲的竹竿,撥弄著螃蟹,等到把它激怒之後,螃蟹便會舉起雙螯,迎向竹竿,此時立刻用左手握住網子,迅速撈起螃蟹,此刻的螃蟹賴在網子裏,八隻蟹腳和一對大螯不安的揮舞著,更顯出它的活蹦生鮮。從網中挑出一些外殼尚軟的小蟹,把它的外殼活活地剝開之後,敷上一層薄薄的細鹽和生薑以去腥,再拌上糖、醋等佐料,一口和著蟹黃把它吸乾,就是一道現成生猛的「福州醉蟹」了呢!
 迎著徐徐的海風,望著旖旎的夜景,縱然沒有東坡先生那種「一手持蟹,一面賞菊」的閒情逸致,但是在這片沒有空氣污染、沒有誘人的霓虹燈的夜晚,星光點點,有著懷抱一片星海的感覺,此刻的北竿人,從大海走向歸巢,享受一頓從海裏張羅來的美食,在一片含貽溫馨之中,伴隨著蛙鳴,悄然入夢了!
 馬祖大麴一提到馬祖,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麴酒了!馬祖大麴和金門高粱都是以「濃烈芬郁」享譽海內外。它的酒精濃度高達百分之六十五以上,大麴酒是以小麥、大麴、小米等為原料製成。味烈而甘,猛一入口,喉頭會感到一陣灼傷,但是入腹之後,丹田之間立刻升起一股暖流,而且舌後生甘,殘留著甜美的餘香。喝大麴最忌牛飲,畢竟酒性太烈,容易傷神。最好的方法是淺酌,細細地品嘗那股暖流,由口入喉,再經由小腹流遍全身。

濃郁的鄉土芬芳
 每次返台休假的弟兄,行李箱內總是少不了一罈「馬祖老酒」。老酒的主要原料是糯米、玉米及紅麴,也就是閩南人家俗稱的「紅沼酒」,色澤呈暗咖啡色,第一次飲用老酒的人,可能會不習慣它的獨特風味。飲用老酒的方法有很多種:可以先將老酒加熱,再加入紅糖攪拌;或是將老酒配合薑片一起煎熬,自然地老酒的「醇」、「香」便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來了!另外還有一種叫做「雲台古酒」,是採用南竿島上最高峰-雲台山上的泉水,再依循古法而製成,必須在地窖中珍藏五年以上才能開封出廠,倒在水晶八腳杯中,映著陽光,立刻呈現出一股懾人的琥珀光芒,同時也散發出濃郁的鄉土芬芳。
 近年來,馬祖酒廠引進了一套全新管理促銷哲學,聘請專人設計酒瓶外觀,在各大傳播媒體上介紹馬祖名酒。於是各式各樣的酒瓶紛紛出籠,諸如水晶瓶、橡木瓶以及各種古色古香的「罈」,配合各式可愛的酒架,將展售台點綴得五光十色,每逢國家慶典,馬祖酒廠總不會忘記配合國恩家慶,生產一些紀念酒,更增添了節日的喜氣。

海芙蓉酒與蜈蚣酒
 除了馬祖酒廠所製造出來的各式名酒之外,北竿居民也會自己動手來泡一些藥酒來出售。藥酒中最有名的就是「海芙蓉藥酒」。海芙蓉狀如樹枝卻如珊瑚般地多叉,生長在北竿和高登的外海海域,採集不易。必須要有高超的潛水技術以及對於北竿、高登之間的洋流、暗礁十分熟悉才行。根據本草綱目上記載:「海芙蓉味甘性熱無毒,主去風。」外帶附方當歸、川芎、枸杞等一起泡在大麴酒或是高粱酒內,一直泡到酒色呈暗茶色為止,才表示藥性已經顯現出來,治療風濕酸痛,有著神奇的功效。
 至於在馬祖服役的弟兄們,最喜歡泡的就是「蜈蚣酒」了,在北竿,蜈蚣求得不易,碩大的蜈蚣必須央求在高登服役的弟兄們,帶到北竿來。平均每一隻蜈蚣的長度都在十五公分左右,全身通赤,兩根長鬚虎虎生風,浸泡時必須用筷子夾緊,迅速置入酒瓶內,再將瓶蓋拴緊,瓶口朝著燈光,藉由蜈蚣的向光性,它會將頭朝向瓶口,如此一來,瓶內的蜈蚣才會呈筆直狀,不會縮成一團。此時,只見酒瓶內的蜈蚣反覆翻滾,一陣陣煙霧狀的涎液由口中吐出,不到十分鐘,蜈蚣便全身僵硬,挺立在酒瓶中了!在整個浸泡過程中,最困難的關鍵就是蜈蚣的腳不能折斷,否則泡在酒內的整條蜈蚣便容易從傷口處開始潰爛,據老士官長告知,蜈蚣酒專治蜈蚣咬傷,只要在傷口上抹上蜈蚣酒之後,利用以毒攻毒的原理,紅腫的部位很快地就消失了!
 最惱人的恙蟲北竿島上最惱人的不是蜈蚣、雨傘節等毒物,而是「恙蟲」。恙蟲是一種暗紅色的小蟲,橫行於春末夏初,不容易用肉眼察覺,平時生活在草堆裏,樹叢中,一個不小心,被恙蟲咬到了,那滋味可就不好受了!恙蟲所傳播的疾病叫做「恙蟲症」,是一種名叫「立克次體」的原生物所引起。患者初期的症狀是發燒,倦怠,全身骨頭發酸,它的最大特徵是傷口周圍的皮膚好像被火燒焦的樣子。症狀輕的,服用「鹽酸四環素」大約治療一週就可以痊癒了,有些人卻被恙蟲症整了將近半個月呢!

嚴冬中的北竿
 北竿島的緯度比台北市高出一點六度,終年受著東北季風和西南季風的雙向吹襲,顯現出「溫帶大陸性氣候」的雛型,雖說是四季分明,但是大夥兒對於夏、冬兩季的感受遠較春、秋兩季來得強烈。過了中秋節之後,北竿島上的氣溫劇烈下降,空氣也變得乾燥起來了!遠望山坡上的青原,彷彿披上了一見黃呢夾克,老百姓也著手備置冬衣,使得整個北竿島瑟縮在隆冬之中。站在芹壁港灣,望著七級風浪,小漁船們在巨浪之中,宛如一葉扁舟,似乎隨時都可能為大海所吞噬。在這嚴冬中,北竿島上的漁船紛紛結成同盟,帶著一股勇氣和執著,再度把舵出港了。

收穫的喜悅
 五十多歲的王先生提到,打從他七歲開始,便跟隨著父親出海打魚了,一臉飽受風霜刻劃的雙頰,鼓著額角的青筋,感性地談到他小時後剛開始出海的時候,最不能適應的就是暈船之苦,漁船在狂風巨浪裏浮沉著,使得剛剛入腹的食物毫不保留地全都吐在船上,而老漁夫則會要求他再進食物,然後再嘔出來,如此反反覆覆的吃、吐,才漸漸地克服了暈船之苦。就是這樣,才能生龍活虎般在船頭一次又一次地撒網、收網,龜裂的雙手,不停地拉起網繩,這個時候大海裡的魚兒不但數量多,種類也很繁雜,鰻魚、白帶、鯧魚等活蹦亂跳,白帶魚寬約十五公分,又大又肥,和白鯧魚一塊置於船頭,銀白色的光輝,煞是晶瑩剔透。此時漁人們雙手由冰冷而轉為溫悅。當天空露出魚肚白時,他們才迎著晨曦回航,疲憊的身軀似乎掩蓋不了返家的情切,拎著一尾尾留給自家吃的魚兒踱步回家,享受家中那口子準備的餐點,悄然地又度過了單調而又規律的一天。

軍民同樂的新年
 隆冬的暖陽,著實會讓北竿的軍民欣喜著。漫步在塘岐街上,看看家家戶戶掛著臘肉、香腸,門口貼著春聯,猛然告訴自己:「新年來了」,沿著海堤,一張張曝曬在陽光下的魷魚,散發出鹽腥的魚味,穿梭在簷下的孩童們,穿著新衣,炫燿著口袋裏的小財富。廣場上展示著各單位阿兵哥所擺設的園遊會攤子,射氣球、烤魷魚、賓果……等,雖然不像台灣過年時那樣地五光十色,但是那股軍民同樂的氣息卻是在台灣任何一個角落都嗅不到的。
 街道上的鞭炮聲隨著舞龍舞獅的隊伍此起彼落地響著,返鄉過年的小姑娘們,把整個北竿島點綴的更有生氣,不論她們走到哪裡,人們便湧向那裡,他們永遠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群,在此時此刻,離鄉的遊子們總是忘不了家中的爹娘,總會有點淡淡的鄉愁浮上心頭,弟兄們三五成群在一起閒話家常,話題總是繞不出手足佳人。然而仔細想想,這不也是成長的必經歷程嗎?

元宵請神
 北竿的老百姓最重視的節日不是過年,而是元宵節。正當春節的熱潮尚未完全褪盡之際,各村落的廣場上、大廟前,已經搭起了一座一座的戲台、牌樓,公佈欄上也告訴大家猜燈謎的日期和地點;各式應景的元宵甜點也紛紛出籠,取代了往常的零嘴。當天下午,蕭王府廟前便鑼鼓徹天,踩高蹺、跳加官等各項民俗技藝令人掌聲不絕。其中最令人瞠目的是「請神」儀式。兩個人抬著一頂小轎子,轎子上端坐著一尊神像,隨著兩位抬轎者契合的步伐,神靈的威儀自然地顯現出來。
 純樸、憨厚的居民們。並沒有受到現代文明的洗禮,為了求得豐收,自然地對神明虔誠地膜拜著。對他們而言,靠海吃海,大海是多情的,但也會隨時奪走他們的生命。畢竟靠著採捕營生的日子裏,本來就需要一些無法用文字或語言形容的運氣,哪怕是再完善的工具和技術,也沒有任何一位漁人感誇口說一定能滿載而歸,平安返港啊!

山裡的蔬菜
 山裡的菜圃似乎有意和海洋的豐收一較長短。在北竿的經濟生產是農漁並作的。忙完了海裡的工作,回到陸地,又得照顧山中的蔬菜,北竿島上重山峻嶺,層層起伏,可耕面積不多,但是在全島軍民的戮力合作之下,一片片的山坡地已經開墾出一畦畦的梯田,種植著耐寒性的蔬果。大白菜、高麗菜、芥蘭菜都是這裡菜圃內常見的嬌容。迎著北風,開著金黃色小花蕊的大蘿蔔,彷彿在告訴我們,泥土裡正埋藏著無窮的寶藏,當一個個又白又肥的大蘿蔔出土之際,也是大夥兒心滿意足的時刻。切塊的蘿蔔,不論是熬湯或燉肉,都是十分爽口。
 在塘岐老街的盡頭,你會發現一座中國古式的蘇州庭園,門口寫著「怡園」兩個字。園內小橋涼亭,花木扶疏。看守怡園的阿兵哥們,更是巧具心思,將怡園規劃成觀光菜園,使得弟兄們在休假的時候,又多了一個去處。自己種植的大蔥,味道總是特別的好,切片之後,半著臘肉或香腸,可是下酒的佳餚。
 寒天裏,穿梭在田畦之間的農人們,肩挑著大糞,口呵著白霧,走過山路來稻田裏。黃昏之餘,仍不敢偷閒回家,收成那天,一大清早便要挑著一擔一擔的心血,走進市場,將翠綠的蔬菜展現在自己的攤位上,盼望擔任伙委、採買的阿兵哥們,能欣賞自己的成果。
 那種身心上的勞動和消耗,令人睹之不由得感到一陣鼻酸。肩上挑的是家中的生計,心頭惦的是頭上的天氣,付出的往往和所得不成比例。我想世上會作這種投資的,大概只有父母親對子女所付出的那份無怨無尤的執著的愛吧!
 歷任官兵興修水庫綿綿的春雨正宣告冬季的結束,同時也豐潤了丘陵坡上的枯黃。生活在北竿島上,最令人頭痛的,就是水源問題了!居住在平地的人們,大多鑿井而飲,抽取地下水自然不虞匱乏。然而生活在山坡地上的居民們,每每為著打水而傷透腦筋。為了徹底解決島上的用水問題,歷任的長官們無不全力投入島上的水利建設工作。如今已經完成了中興水庫、橋仔水庫以及午沙攔沙壩等重大水利建設工程,徹底地解決了北竿的用水問題。

軍民攜手共同植樹造林
 為了更進一步落實水土保持和水源保護工作,北竿島在部隊長的大力推動之下,軍民攜手,進行植樹造林的工作,以這一季而言,種樹的重點在雷山、風山一帶,樹木的種類則為黑松、相思樹以及木麻黃三大類為主,一聲令下,只見滿山遍野的阿兵哥,手持著鋤頭、圓鍬、十字鎬,肩挑著堆肥,在已經規劃好、整理好的山坡地上,按照園藝專家的說明和指導,先在挖好的樹坑裏撒一把堆肥,再將樹苗扶正後置入樹坑內,將表土掩蓋之後,再澆一些水在上面,這樣子便種植了一棵小樹苗。
 北竿島上的土質屬於「紅土」,酸性高,不易植林。它的岩層分布則是礫岩層夾帶著砂岩層,不易蓄水,再加上土壤中含鹽量過高,因此,在整個植樹造林的過程之中,北竿地區的軍民付出了相當大的辛勞和代價,站在山坡上,遙望遠方一排排的相思林,回想著一塊童山濯濯的山頭,竟然可以如此的綠意盎然,不也是一種神奇嗎?細細品味著「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真諦,更覺得自己手中的這棵小生命,不也是同樣地會給後繼者一些餘蔭嗎?如此一代一代地生生不息繁衍下去,自然地給這個島上帶來永恆和不朽的生命。
 滄桑無度的開拓史一季又一季的四時變化在這塊土地上輕輕地流逝,物換星移並沒有在這個島上刻劃出任何遺跡,昔日從唐山跨海而來的子弟們,在這裏操著人類與生俱來和大自然搏鬥的本錢,掙得一寸土、一分田,毫不間斷。無數個晨昏風雨已經使得一位懵懂無知的小伙子長大成人,為人夫,為人父。花白的頭髮正敘述著他們在這裏生根所經歷的過程,而滄桑無度的皺紋彷彿記載著一頁一頁的北竿開拓史,當一個漁季落幕,另一個漁季開始之際,居民們辛勤地在這片土地上春耕、秋收、冬藏,若有情也似無情地告訴大眾,人類和大自然之間的抗爭,亙古不絕,那份執著的幹勁,直到油盡燈枯為止。他們把青春奉獻給大海,大海也提供了他們生活之所需。冥冥之中,他們和海洋有著一股神祕而不可分的相聚力,夕陽下的岩堤和一片金碧輝煌的滄海依舊那麼美麗,而身處在繁華都市下的現代人們,燈紅酒綠之餘,又有幾個人有這般的閒情逸致,如同這些漁人們,一樣地刻骨銘心去體會大自然的奧妙和美麗呢?
 但願北竿島永遠美麗每每站在午沙港前,凝視著返鄉的遊子們。他們是北竿年輕的下一代-一群已經揚棄了昔日的生活模式,投入另一個更激烈、更殘酷的升學和就業戰場的新生代。驀然回首,在原始採捕生活方式下和大海、山林相為伍的,竟是那群老耄而飽經風霜的人們。年輕的子弟們已經走出了父兄們曾經走過的生活方式,不再繼續他們及其父兄不希望他們繼續的生活。
 返鄉的遊子們,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行李裏裝滿了現代文明的點子。卡拉OK比鄰而設,掛著「馬祖特產」包裝字樣的土產縮瑟在MTV的一隅,彷彿即將被人遺忘,低訴著無言的抗議。這些屬於現代生活的附產品以及專營軍人生意的設施,是不是無情而又現實地告訴我們,現今的時代變遷以及轉型期的經濟體制已經穿入本島,張牙舞爪地吞噬著這一片純淨的土地呢?
 芹壁、板里的古樸和塘岐、上村的繁榮恰成一個明顯而有趣的對比;一方仍傳承著先人們的謀生技能,不斷地與天爭利;另一方面卻是紙醉金迷,以追逐大都市的奢華為榮。難道說所謂的「文明」一定要把「傳統」摧殘得體無完膚不可嗎?「傳統」帶給我們的到底是光榮還是恥辱呢?
 也許在若干年後的今天,有緣再度重遊的時候,自己所面對的,是個濃妝豔抹的小村姑,還是仍然如同白沙港口內所書:「美麗的山,美麗的水,美麗的人心,美麗的北竿島」呢?

(轉載自馬祖日報八十一年四月二十三至二十五日,本文作者曾服役於北竿,退伍後就戰地馬祖的山川文物、人土風情發而為文,參加陸軍第十九屆文藝金獅獎榮獲報導文學銅獅獎)


板主管理 -回標題列表- -我要回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