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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幽靈人口該「從重量刑」嗎？ |
| 作者：本刊 ( 發表時間：2003-07-24 閱讀人次：237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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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一張票一世情；然而，對於馬祖旅台鄉親林德祥等人而言，返鄉投下神聖一票，極可能要付出「有期徒刑六個月」，外加「褫奪公權四年」的慘痛代價。
6月9日，金門地方法院連江庭援用刑法第146條「妨害投票結果正確罪」，判決63名「幽靈人口」有罪，其中馬祖旅台鄉親林德祥、張金發、張惠芳和王少強等四人處有期徒刑六個月，並褫奪公權四年；另外59名「有悔意、態度良好」的同案被告，處有期徒刑五個月，褫奪公權四年，緩刑四年。「幽靈人口」遭判刑之重，令人震驚。
刑法第146條的全文是：「以詐術或其他非法之方法，使投票發生不正確之結果或變造投票之結果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前項之未遂犯罰之。」據了解，刑法頒布施行60年以來，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被援用。金門地方法院連江庭法官陳福來，首開風氣，一判成名。
近年來，馬祖地區幽靈人口問題確實十分嚴重，亟待中央政府修法因應，以及地方政府加強戶口查察。不過，司法機關動用塵封了60年的刑法第146條，卻是馬祖人「難以承受之重」！
●飛彈從旁邊射過來
「沒想到飛彈會從旁邊射過來」，受聘為數名被告辯護的曹依立律師解釋說，「檢察官用刑法第143條起訴，我當然要正面應戰，沒想到地方法院法官卻變更法條，以刑法第146條審判，就像飛彈突然從旁邊射過來，根本沒有防衛的機會！」
馬祖籍的曹依立律師，受聘為前副議長陳寶官、縣議員劉榮華及西莒民眾陳金釵等人辯護，當他得知法官變更法條後，隨即坦白告訴委託人，地方法院獲判無罪的機會「等於零」，因為，法官已經從裁判的位子跳下來當球員，被告是輸定了，一切的希望都要放在二審，等上訴高等法院再說吧。而且，曹依立還主動與另外兩名同案被告的「幽靈人口」解除委任，因為，被告在一審鐵定會被判有罪，因此不用再花冤枉錢聘請律師了。
據了解，以上兩名「幽靈人口」其中一人是外商公司駐台總經理，年薪500萬元，每年光是個人所得稅就要繳100多萬元。這位陳姓人士也是西莒人，目前仍攻讀博士學位，是陳寶官父親的義子，他說他是自己付旅費回莒光投票，原本認為檢察官以刑法第143條「投票受賄罪」起訴，而他沒有「受賄」事實，應該可以脫罪，但是，法官變更法條以「妨害投票結果正確罪」審判，這位陳姓人士連一線生機都沒了。曹依立表示，外商公司非常注重職員的司法紀錄，如果有前科在身，很可能因此失去這份高薪工作。
這一波「幽靈人口案」，已經有陳寶官、姜繼興、陳奕雲、劉榮華、陳金釵、曹常訓及王大捷等人被起訴，分別求刑兩年、一年、緩刑不等；另外，被起訴的200多名「幽靈人口」中，已有63人經地方法院判決有罪。據了解，被起訴的「幽靈人口」中，有兩名現役中校軍官，他們如果被判罪確定，軍中前途可想而知。
●修改選罷法才是禍首
日前，台灣地區基層選舉「幽靈人口」層出不窮，使得遠在馬祖的地方法院判決，格外引起台灣媒體重視。甚至有法律界人士投書媒體，稱讚說：「金門地院連江庭能勇敢地作出此判決，其勇氣誠值嘉許。」（中國時報6月16日「時論廣場」）而在6月15日，最高檢察署檢察總長盧仁發也特別指示北、高兩市檢察機關，必要時可以援用金門地方法院在馬祖所作判決的見解，依刑法「妨害投票結果正確罪」偵辦幽靈人口案。
其實，陳福來法官固然勇氣可嘉、見解獨到，但法院的判決終究不能獨立於社會之外，而完全不考量當地的民情風俗、選舉文化，更不能無視於選舉法規的疏漏，而迫使候選人不得不動員幽靈人口的「無奈」。
追根究底，內政部修正選罷法為設籍四個月就可以取得投票權，是造成幽靈人口一發不可收拾的主要原因。不只是馬祖，日前台灣地區舉行的村里長及鄉鎮市民代表選舉，各地都傳出幽靈人口大舉遷徙，甚至返鄉投票的行政院長蕭萬長，也被指稱為「最大尾」的幽靈人口。由於茲事體大，日前內政部戶政司邀集全國各縣市相關單位，研商如何杜絕幽靈人口，最後提出了修改選罷法「住滿一年才有投票權」的解決方案。
內政部「亡羊補牢」的動作，等於是承認了「設籍四個月就能取得投票權」的修法，是「誘民入罪」的元凶。而且，日前內政部部長黃主文一再強調，戶籍法對於幽靈人口可以處以罰鍰，只是「地方戶政單位沒有嚴格執行」。如果黃主文所言屬實，那麼，馬祖地方政府沒有嚴格執行戶籍法，也是「誘民入罪」的幫凶。
●司法機關選擇性執法
馬祖幽靈人口不是一夕之間造成的。早在上屆立委選舉期間，國、新兩黨候選人都暗中動員了數百名旅台鄉親返鄉投票，尤其曹爾忠的幽靈人口更是「組團」「列隊」「掛名牌（某旅行社名牌）」，搭專車前往投開票所，依序排隊入場投票，然後集體搭車離場，「投票部隊」紀律之嚴謹，令人印象深刻。
而在縣議員及鄉長選舉前不久舉行的連江縣第二屆縣長選舉，國、新兩黨也都在選前大舉遷徙旅台鄉親，總計遷回馬祖約一千人，不少「主流派」的縣府官員家中，一夕之間暴增了數十名幽靈人口。
這些戶口遷徙資料，至今斑斑可考。而選舉期間，掌握了行政優勢資源的劉立群，也是以「組團」「租船」「帶隊」方式動員幽靈人口，從台北、基隆到馬祖，有名冊、有領隊、有專人負責招待，以「軍團作戰」方式，大辣辣地「集體」回鄉投票。
由於立委與縣長選舉形成的「選舉文化」，馬祖隨後舉行的縣議員及鄉長選舉，候選人為求勝選，大伙都卯足了勁，不惜花大錢遷戶口回馬祖投票。
即使檢察官在選前曾經發布消息，表示「替選民付交通費用也算賄選」，但因選情白熱化，並由於立委及縣長選舉的「示範作用」，沒有人認為檢調單位會嚴格執法，當然，更不會有人預料到地方法院會動用刑法第146條「妨害投票結果正確罪」，從重量刑。
有人說，司法機關「只拍蒼蠅，不打老虎」，這樣的批評，不能說是沒有幾分道理。
●人情債，太沈重！
日前馬祖舉行的村長及鄉代選舉，很多人明知檢調單位為了查察幽靈人口，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可是，返鄉投票的旅台鄉親仍然前仆後繼，湧向馬祖，返鄉人潮再一次造成台馬交通「大塞車」，機場大排長龍，台馬輪一票難求。
「萬一差我這一票怎麼辦？」一位遠從東引搭船到莒光投票的民眾，無奈地說，「即使會被判刑，也是以後的事，眼前的人情債一定要還。」這位從莒光遷居東引的民眾指出，他在莒光的祖墳，多年來都是位候選人代為照顧，這時候，只是回報一張選票，能不答應嗎？
從幽靈人口返鄉投票的動機來說，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為了濃得化不開的「人情」，至於誰付的船票、機票，其實都已經無關緊要。為了「人情」，即使年薪500萬元的外商公司總經理，也要暫時丟下工作，抽空回鄉投票，如果將來他被判有罪確定，而失去高薪工作，這一張選票的代價，豈只500萬？
據了解，陳寶官和劉榮華兩人最感到痛苦的不是自己被起訴，而是連累了一票人跟著受罪，而這些人從調查局約談、檢察官開偵察庭，到地方法院判決，多次往返奔波於台馬之間，而且接下來的判刑、上訴，又將是一段長期的精神折磨。
為了一次選舉，陳寶官和劉榮華欠下的人情債，可能一輩子都還不完。
●候選人都是受害者
在地方法院法庭上，莒光鄉長姜繼興坦承動員幽靈人口，他對法官說，「因為很多莒光民眾認為前任鄉長表現不好，鼓勵我出來競選鄉長，為家鄉做點事情。可是，大家都在遷戶口，如果我不遷，等於沒有參選的決心，而且，即使決定參選，也等於提前宣告落選。」
姜繼興的說法，道出了馬祖地區所有參選者的心聲，如果不遷戶口，就等於提前宣告落選，在「遊戲規則」變相鼓勵之下，遷戶口是最無奈，也是唯一的選擇。
選舉結束了，算一算選票，扣除候選人各自動員的幽靈人口，當選的應該還是當選。以莒光鄉來說，除掉幽靈人口，劉榮華在島內原住民的選票還是贏陳寶官。然而，為了這場選戰，馬祖地區全部候選人動員幽靈人口的花費，保守估計，總金額超過三千萬元。可笑的是，幽靈人口並沒有真正改變選舉結果，只是候選人之間相互消耗大把的血汗錢！
嚴格來說，大多數的候選人，都是幽靈人口事件的受害者。
●傾聽社區民眾的聲音
日前，內政部終於坦承錯誤，主動建議修改選罷法，把取得投票權的設籍時間，從四個月延長為一年。內政部修改「遊戲規則」，跟上述金門地方法院連江庭的幽靈人口案判決，有著一定的因果關係。
政府藉由修法，來維護選舉公平，固然可以獲得社會大眾的掌聲，可是，對於已經進入司法審判階段的兩百多名馬祖人來說，將來不管獲判有罪或無罪，都已不幸地成為政府「朝令夕改」的受害者。
如果說，法律是維護社會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那麼，發生於民國87年的「馬祖幽靈人口案」，司法機關該不該從重量刑，以正選風，除了法條上的字斟句酌之外，馬祖人的街談巷議，或許更值得用心傾聽吧。
(馬祖通訊第52期，1998年7月15日／劉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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